傅朝夕蕩漾在小舟上，看到了水面的自己，鳳玄傲說自己變了，她看著水面，也發覺自己變了，她的顴骨突出了，看起來面容憔悴得不像個樣子，之前那健康的一張臉，現在看起來好像自從隱退了似的。

傅朝夕撫摸了一下面頰，卻發現，手掌蒼白的毫無血色，她的白，已經失去了正常，與健康。

已經這樣了嗎？傅朝夕看著面頰，忽然苦笑起來。

“皇上呢，今天似乎不用早朝。”昭陽殿，季雲嵐一邊梳妝，一邊看向了旁邊的侍女，那侍女立即上前一步——“娘娘，皇上在後面的古行宮去了。”

“行宮？”她挑眉，將梳子放在了桌上，正好問皇上好端端的去行宮做什麽呢，卻陡然發現，真是畫蛇添足了，她的心顫動了一下，“呵，皇上對她終究還是舊情難忘啊，只是，占有也並不一定就是愛。”

“娘娘說的是，現在皇上帶著畫師到明月臺去了。”

“明月臺已經很久沒有人去了，皇上過去做什麽呢？還帶著畫師？”皇上這舉動，讓季雲嵐百思不得其解，那侍女立即答疑解惑。“皇上大概是登高遠眺，想要讓畫師將我帝京的風景給畫下來。”

“傅相思呢，去了嗎？”她看著侍女，侍女搖頭。“最近這個傅相思小姐，並不到處亂走，倒是規行矩步起來，不過聽說也在植黨營私，過幾天就要大選了，您想想，她哪裏是能閑的住的人呢？”

“真是讓人頭疼的很，我們也應該早早的安排。”她沒了下文，這丫頭噎住了，不過很快已經銀鈴一般的笑了。“娘娘放心就是了，奴婢這裏早已經給您安排了，您高枕無憂就是了。”

“本宮也要去明月臺。”她說，“快梳妝，讓人給皇上準備糕點，皇上一早上過去，應該還沒有吃東西呢。”季雲嵐歡快的說，這侍女明白季雲嵐的心，笑吟吟的立即去安排了。

少時，食盒已經預備停當了，這侍女一一都檢查好了，才笑吟吟的過來回話了，季雲嵐酌情又是增添刪減了點兒，這才點了點頭。“走了。”一行人浩浩蕩蕩已經朝著明月臺去了。

明月樓高休獨倚，這明月臺還是先帝給自己的妃子建造起來的，之前有一個妃子叫做明月，只因為這明月原是一個舞姿翩躚的人，先帝為了讓妃子的舞蹈能讓萬眾矚目，這才修建出來一個明月臺。

卻哪裏知道，世事難料，等到明月臺終於竣工，這妃子卻一病不起，一開始只說很快就會好起來的，但後來一名誤會竟然去了，先帝看到明月臺難免會睹物思人，索性將這明月臺連同古行宮一起給封閉了起來。

久而久之的，這古行宮就荒廢了，後來，索性就用做了冷宮。雖然這古行宮中並沒有居住過幾個失意落魄的女子，但畢竟這裏看起來陰森森的，等閑一般人是不會過來的。

傅朝夕並不這樣看，她覺得，冷是冷了點兒，但這正好適合了自己的氣質，她住在這裏，適得其所了。今日裏，是朔望之辰，也就是每個月的農歷初一，是不需要上朝的。

傅朝夕在後殿，山中無甲子，寒盡不知年，但外面呢，他早已經想要過來了，有人報說傅朝夕今日與錦繡居然泛舟湖上，鳳玄傲哪裏不不開心的呢，遂到了這明月臺上，居高臨下的看著。

帶過來畫師的意思也很簡單，無非是想要讓畫師將傅朝夕給畫下來，但傅朝夕呢，始終沒有一張笑臉。

畫師陸陸續續將傅朝夕的衣裳已經畫好了，小舟也已經畫好了，但傅朝夕的面上卻始終都在留白，他的手在顫抖，因為這樣的確不很禮貌，但捕捉不到傅朝夕的笑臉，他不能很好的落筆。

現在，鳳玄傲看了一眼畫卷，道：“你說朕怎麽能讓她笑呢？”畫師立即跪在了皇上的面前。“這……微臣不清楚了。”

“糊塗……”鳳玄傲最討厭的就是這種人，他們不是不知道，而是唯恐一句話說不好就落一個人頭落地的結果，他甚至於喜歡那種不懂裝懂的人，所以，他轉過頭，看向了旁邊的黃全。

“你呢，你說。”黃全早已經摸索到了鳳玄傲的脾性，被鳳玄傲這樣一問，黃全點頭，沈吟了一下，說道：“皇上，她喜歡什麽，我們在這個東西上想辦法就是了，她自然會笑逐顏開的。”

“朕記得，有一個周幽王，給自己的愛妃褒姒玩了一個烽火戲諸侯，你覺得，朕應該玩這個嗎？”鳳玄傲真是糊塗了，黃全大驚失色，“皇上，那是亡國之君啊，您要這樣，即便是傅朝夕姑娘笑了，也會讓人說三道四的。”

“對，對，朕不能讓人說‘國之將亡，必有妖孽’。”他一邊說，一邊舒口氣，又道：“你平日裏鬼點子那麽多，快，快想一個啊？”

“這……”黃全也是徹底想不到了，為難的看著遠處，鳳玄傲道：“你先想著，我去去就來。”他縱身一躍，人已經灰鶴一樣朝著遠處去了，遠處是一樹瓊花，今年的夏天氣溫不是很高，所以瓊花都開了。

他抖動了一下，那花冠已經簌簌的顫抖起來，將花瓣一枚一枚都落在了水面，接著，就朝著下游去了，傅朝夕正好在垂釣，看到湖面上的花瓣越發稠密了，不禁問道：“錦繡，快看，上游是什麽地方啊，居然有這樣多的花瓣？”

“小姐，奴婢不知道，但要您心情好，奴婢和您到上游去看看。”她建議，其實，傅朝夕談不上心情好不好，但整天悶悶不樂的關在屋子裏，人也是會有病的。

所以，傅朝夕立即點點頭，兩人朝著前面去了，接著傅朝夕就看到了雜花之中站著的人，是……鳳玄傲，傅朝夕想要回避已經來不及了，而這，大概是那一晚的大火以後，兩人唯一一次白天的見面。

他看著小舟上的傅朝夕，傅朝夕只是輕輕的掃視了一眼鳳玄傲，她覺得，這裏哦的美景已經沒有什麽不可思議的了，看到了他，她的心情並不好。

“小姐，是皇上。”

“我不是瞎子，我自然看到了。”她說，執拗的轉身，進入了船艙，“快，快，離開這裏。”錦繡無計可施，只能搖櫓，所以，他們很快就要離開了，鳳玄傲看到傅朝夕有意躲避自己。

縱身一躍，踩著湖面的落花已經飛了過來，頃刻之間落在了她們的小舟上，他笑看著面前的傅朝夕。

“見到朕都不問一問嗎？”她說，責備的口吻，傅朝夕立即雙膝著地，開始叩首起來。“皇上，萬歲，萬歲，萬萬歲。”是那樣的刻板，那樣的膠柱鼓瑟。

“你看到朕，這樣不開心嗎？朕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你笑了，朕命令你，給朕笑一個。”他一邊說，一邊低眸嫌惡的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傅朝夕，傅朝夕舉眸，看著熱鳳玄傲。發現，他的面上掛著一個溫文爾雅的笑容。

其實，她是不想笑的，但她能有什麽辦法呢，只能強顏歡笑了，鳳玄傲看到這裏顯然也不怎麽滿意，不過畢竟還是忍住了。

“你今日有興趣泛舟，朕來了，你就不開心了，對嗎？”他說，其實是明知故問了，錦繡立即過來打哈哈，“沒有的事情，皇上，小姐昨晚因為沒有休息好。”

“哦，原來是沒有休息好，那是因為朕，你才沒有休息好了。”錦繡一聽，老天的，越描越黑了，索性不敢說話了，只能帶著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看著傅朝夕，傅朝夕嘆口氣。

“皇上可能看到民生疾苦？”

“哦，你現在是要和朕聊政治了，朕知道，你向來是有真知灼見的，說吧，你究竟想要告訴朕什麽呢？”他一邊說，一邊淡淡的笑了，傅朝夕不假思索的開口——“皇上不是應該去了解了解蒼生嗎？”

“蒼生現在道不拾遺，夜不閉戶，這裏面也有你的功勞，朕現在不想要了解他們了，朕想要好好的了解了解你。”他顯然是針鋒相對了，傅朝夕不說一句話，閉上了眼睛，死氣沈沈的樣子。

“你見到朕，總是這樣子！”他灰敗的嘆口氣，嗒喪腦袋，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，傅朝夕與他之間的矛盾是與日俱增了，以至於完全失去了交流的契機，之前，他們不是這樣的。

他想不到，他們這樣一對戀人，經歷過那樣多的苦痛，到頭來非但是沒有修成正果，還兩敗俱傷，他的心在滴血，而傅朝夕呢，完全已經不理會這些了，她對待他，連一個陌路人都不如。

“朕這一輩子很多事情都是成功的，但唯獨有一件事情，朕失敗了。”他看著對面的傅朝夕，傅朝夕呢，終於悠悠然的開口了，那神情簡直好像是一個老僧，一個入定的老僧似的。

波瀾不驚，寵辱皆忘。

“臣女這一輩子……”他看到了她的淚水，她一邊說，還有沁涼的淚水源源不斷的落下來，那頎長的睫毛蜷曲而美麗，但給淚水很快打濕了，繽紛的淚讓他的心揪緊了，他多麽想要幫助她擦拭了那淚水啊。

“什麽都是成功的，唯獨一件事情，讓臣女作繭自縛，將自己推向了風口浪尖，萬劫不覆！”她說完，淚水已經滑落到了下頜，他伸手，想要幫助傅朝夕擦拭，但是傅朝夕呢，已經冷然的避讓了一下。

“朕以為，我們是能在一起的，但朕錯了，朕留住了你的人，你的心呢……卻已經飄搖到了無何有之鄉，為什麽不能和朕好生聊一聊呢。”

“皇上，攏岸了。”果然，小舟已經靠岸了，她唯恐鳳玄傲會跟在自己身旁，縱身一躍已經到了岸上，朝著前面去了，鳳玄傲看著她這樣冷漠的神色，過了很久，才憤憤不平的嘆息。

在明月臺上，季雲嵐將一切都看清楚了，起初，他以為，她必然是舊情難忘的。她還以為，他們過不了很久就會重修舊好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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